April 8, 2010

也許只是一廂情願

看《歲月神偷》,久久不能釋懷。它的確是一部不怎麼樣的電影,從劇本到敍事到美術效果都大量運用「標準」電影技巧,效果老土得令人錯覺時光倒流三十年。而它卻不知怎麼地拿了一個國際奬項,不知怎麼地很多人談論它,更不知怎麼地保育了一條街,反高潮的是,導演說,不過是紀念個人回憶之作。無論如何,我還是看得十分(準確點說是過分)投入,思前想後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去談論它。

但還是要談論它。那就,從呂大樂談起。在《唔該埋單》一書中(這是我非常喜愛的一本書,比很紅的《四代》更好看),他在第一章就尖銳地批評喜愛以香港故事自述的同代人,認為這種流行說法把成敗得失都看成是個人努力的成果,把香港塑造成機遇處處的地方,掩蓋了香港社會結構性的不公。

《歲月神偷》又是一個怎樣的香港故事?故事𥚃沒有機遇處處,只有接二連三的天災人禍、絕路困境。每個人都很壓抑,人人都有一句金句旁身,「做人最緊要保住個頂」,幾乎是造鞋「包尾」的父親的唯一對白;高材生哥哥,每天追遂成績追遂金牌,"I wanna be free";母親不用說,「一步難一步佳」,很是感動。只有弟弟進二永遠樂天。但,一家人的故事,是不是欠缺點社會性,對殖民社會不夠批判?每個人的香港故事,都是大歷史的小小寫照。一個香港,兩個世界。有關六、七十年代的描述,為甚麼就只提及草根階層的鄰舍精神,不提西人與高等華人的高貴生活?如果要改善生活向上流動,那時有甚麼辦法?學英文、讀名校?追遂成績追遂金牌,原來不是因為好勝,只是為了生存,要在不屬於他的世界生存。墳場和教堂,不只是放白鴿式的美學考慮,而是再次重申你不屬於這個世界:就因為不懂英語,連對兒子最後致意的資格也沒有。

這只是一家人的故事。每個人都很壓抑,這要歸疚背後的社會和文化。但壓抑也讓他們更立體。老土才變得感動。永遠樂天活在夢幻是否同樣掩蓋了社會不公?結局裡進二有沒有進化成進一?還是仍然是透過玻璃缸看世界如何也美麗的弟弟進二?的確,作者的意圖我們無法知曉,而我也只是想找個合適態度去看待事情而已。